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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木古闻声诧异地偏头,撞到一双宛如装着一池子寒雪的桃花眼眸里,好漂亮的一双眼睛。一时间僵住,他翕张了几下唇瓣,都未能发出声音。

    反倒是一旁的司机激动地说道:“小少爷,你醒了?”

    “老李,闭嘴,”被二人架在肩膀上的小少爷段帆飞眸子里蒙上冷意,余光瞟见手里那一截瘦白的腕,逐儿不耐烦地说。

    老李随即合上嘴,心里倒是松了口气。

    “问你呢。”

    “发什么呆啊?你谁啊?”

    见眼前人低着头不吭声,段帆飞皱着眉头凑到陈木古跟前,偏褐色的眸子凝视跟前惨白着张小白脸,就跟路边不知道打哪跑来的小野狗似的,继而不悦地又问一遍。

    陈木古想要往前的脚步被迫顿住,段帆飞也站在原地不动。大有一种你不说话我不松手的意思。

    道观的走廊上停驻着他们的身影,廊外的雪花像是炸裂的蒲公英群簌簌飘落。凌晨的时光阴暗又冷,油灯昏暗的光线层层包裹着四周,悄无声息地晕开,为他们也镀上一抹亮色。

    半张脸藏在暗影里的陈木古,避开段帆飞执着的视线。心里头七上八下,一时摸不准是哪里惹到这位爷。

    良久。

    在段帆飞愈发沉寂的眸子里。陈木古手臂微缩,吞咽了一下口水,就在对方临近极度不耐烦时才开口说话:“陈木古。”

    “段少爷,我是陈木古。”

    破旧的黑帽子完全转向段帆飞,似乎在一遍肯定中,他苍白的脸颊渐渐地回血,圆润的眼睛定定望过来,一脸认真地说。

    段帆飞眉尾轻扬,眸光沉下,语气玩转不明:“你跟了我一路?”

    陈木古心中疑惑,嘴上说:“我来找望道师父。”

    “嗯?”

    一旁的老李心瞬间提上来,哆哆嗦嗦地说:“小少爷,你冷静点,并不是你想的那样,陈木古跟你……”

    他话还没有说完。

    不过刹那间。段帆飞就揪住陈木古的衣领子,将人恶狠狠地压在墙壁上,威胁道:“我不管你今天看见了什么,都给本少爷闭紧嘴,懂么?”少年郎那一双含着雪的眼睛,此刻阴冷地仿佛是结成冰的利刃,语气又冷又阴鸷,“好好记住,段家想弄死一个小乞丐易如反掌。”

    脊背狠狠撞到墙壁上,肩胛骨震得生疼,陈木古衣服本身就没有多厚,更是疼得明显。他眉头皱起,凝视了段帆飞几秒钟,眼皮轻轻垂下,眼睫微颤,头不着痕迹的点了几下:“段少爷放心。”

    “干嘛呢干嘛呢!”望道吼叫着,手里举着鸡毛掸子从主观里小跑出来,身上的道袍扣子还耷拉下来,身后跟着一个小尾巴望远。

    段帆飞斜瞟一眼,敛了神情,松开手,往后退一步,伸手抚平陈木古衣领的褶皱,跟没发生过似地淡淡一笑:“不好意思了啊兄弟。”

    陈木古面无表情,没搭腔,只是静默地朝望道走去。

    淮南首富家的小少爷,东南西北城里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平时走街转巷,出手阔绰,为人张扬不羁,最爱春宴楼的雁飞姑娘。听闻一年前,为了雁飞姑娘的头一夜,更是一掷千金,不惜与南京的一位军家公子哥伤了和气。不过最终二人和解,为何和解,陈木古不知,他只知道他一个平民百姓与段家对上,就如同兔子遇见狼群,下场是生吞活剥不留活口。

    望道的浓眉大脸挤到一起,眼看要冲到段帆飞跟前要讨个说法。

    “望道师父!”

    “我来取东西。阿嬷还在山下等我,她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陈木古站在走廊中间,阻止住他的脚步,声音平平淡淡地响起又落下。

    “你啊!”望道当即就明白,陈木古不想招惹是非,也不想他惹上一身腥。只能瞧了一眼站在不远处一脸无所谓的段小少爷一眼,说,“哎呀,天上地下,有人看着,你的孝心自有老天爷定夺。”

    望道特意加重有人看着四个字。果然,某位金贵的小小少爷脸色立马不正常起来。他手握成拳放在鼻下轻咳一声,视线不自然地从廊下挺直脊骨的人身上移开。

    陈木古眼神无奈地微微摇头,望道师父一把年纪了还像个小孩子。

    “跟我走。”

    “好。”

    小望远一脸嫌弃地带着段帆飞与老李往后头的厢房里走。半道上,段帆飞吊儿郎当地问:“喂,小师父,刚那个小乞丐来取什么东西?”

    小望远幽幽地望着他几秒钟,不言不语地转头。

    段帆飞:“……”

    “问你话呢。”他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小望远光滑的小脑袋,懒洋洋地拉长声音,“小矮师父~”

    小望远脸一绷,往前跑了两步,避开段帆飞的手,非常不开心地说:“你才是矮子,你全家都是矮子!”

    段帆飞挑眉:“我全家?”他呵呵地笑起来,“小师父,我家光我爹的姨太太都有七八个,加上我那些野弟野妹,全家上下总是有几十个人,就算是都是矮子,累起来也比你高。”

    老李:“……”您可真是逮个时候就捎带上全家。

    “我要告诉师父!”

    “你是个大坏蛋!”

    “我不管你了!睡雪里吧你!”

    小望远连续咆哮完就转身跑走,速度快的剩下的人就没看明白。

    老李无语:“小少爷,距离初一还有一天一夜呢。”

    “不是今天吗?”段帆飞嘴角的笑意一顿。

    老李:“是今天,但今天刚刚开始。”

    段帆飞:“……”

    雪越来越大,似乎是要填满整个怀南才甘心。夜里的风愈发的强烈,最终老李找了望道带他们找到了要住的地方。

    天估摸着要等许久亮,陈木古被望道留下,说等明了雪停时再走。

    山间比山下冷的太多,寒意像是长了眼睛似的直往人骨头缝里钻,房里烧了暖炉子也没用。从来都是呆在温柔乡的小少爷挺了一个时辰后,崩溃地坐起来,扒拉几下头发,心情有些低沉,望着半掩的窗户发呆。

    外头的夜色静谧如墨,雪是唯一的颜色。道观里的树的树叶脱落的只剩下树杈,孤零零地堆满了一枝的雪峰。

    许是太静了些。段帆飞默默裹紧身上的小被子,不知道是不是他错觉。总感觉有一双眼睛正躲在暗处悄悄地看他。

    当他往疑似有人的方向看去,那里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