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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朵里熟悉的中气十足的声音。

    让陈木古停下脚步,他回头望去。从那辆车内下来的一位约四十多岁穿着灰色中山装的男人。平日里常是散落的头发,此刻被整整齐齐梳理在脑后扎成一个啾啾,丝毫不像是生活在深山老林里的老道人,除了眉目间那股正义凛然的气息,以及熟悉的国字脸和下巴的一撮胡子。

    这位就是他差一点认不出的——望天道观观长望道。

    风雪呼啸而过,吹得陈木古脸颊生疼,眼神飘忽,迟疑几秒。小跑到望道跟前,微微俯身鞠躬:“望道师父。”

    望道一脸正经地拍拍陈木古的肩膀,道:“走,跟我一起回山上,”接着他又说,“来城里办点事,不成想看着你小子。来吧,师父带你坐四轮。”

    陈木古微怔,转而含蓄地笑了下。

    他不动声色往车内瞧了几眼,才发现后座上窝着一个人。他个子有些高,瞧着有些委屈地缩在一起,身上披着黑色毯子,露在外面的西裤在膝盖打皱,凸起的外髁裸露在外,上面有条细长明显的红色疤痕,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皮鞋,一看就是手工制作。对方的身份要比他所想得更好。

    “进去啊,”望道往周围看了看,伸手推撞一下陈木古,“木古,别磨磨唧唧的。”

    “埃?”身体不设防的猛地前倾,好在及时稳住。陈木古眨眨眼,这种车这个人,似乎和他不属于一个地方,这么贸然进入不太好吧。

    想到这里,他噎囔着说:“望道师父,我走路就行。”

    “你小子!“

    望道皱起那张四四方方的脸,不耐烦地上手把人塞进去。

    “望道师父!?”陈木古惊呼,来不及做出反应,直接就撞到后座上的人,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等了几秒,对方没有回应他。他才发觉,这个人睡着了。

    确认人坐好。望道嘭的一声一声关上车门,随后上了副驾驶,扭头看了两眼拘谨缩在车窗旁的人影。

    与此同时。

    风雪声也被隔离外。

    虽然心中打鼓,但是陈木古平生第一次坐车。他的视线小心翼翼地四处打量,奈何天色太暗,什么也看不清,心中不禁有些惆怅。

    车内没人说话,十分的安静。

    灯光照亮前方的路,飘落的白雪一点点地显露出来。在蜿蜒曲折不好走的山路上,车也能稳稳地行驶。

    陈木古觉得不可思议。

    他骑过马,赶过驴,喂过牛,唯独没有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过四四方方的铁皮盒子,还会跑的那种,不需要多用力,就可以比动物快上几百倍。

    “啊!!!”

    突如其来的一声尖叫,惊得陈木古下意识往车门缩,手不由自主地握紧脖子上挂着的符纸。同时车辆因这声尖叫来了一个猛刹车,差点把他蹿出去。

    陈木古双手交叠捂住被撞到的额头,看向那位披着毯子的人。

    毯子掉在腿上,他的手臂在空中挥舞,隐隐光下腕骨前伸,细长的手指用力抓推,像是在驱赶什么。暗色下,他只能勉强看出来是一个十□□的少年郎,下颌弧度很美,似乎是一位十分好看的人。

    前头座位,望道叹了口气,同开车的人说:“你们家少爷天天这样?”

    已经完全稳住车身的司机,不敢再松懈,只匆匆说了句:“每快到初一小少爷就这样。”

    陈木古蹙眉,联想到之前看见的场景,目光蓦地一变。他偏过头,更加想要看清楚对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隐隐间带上了一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迫切。

    雪愈发的大,寒冷化成了冰,使上山的路缓慢起来。

    司机打起百分之一百万的精神,眼睛睁得大大的。望道几次阻拦希望停下来,都被以小少爷没办法行走而拒绝。

    陈木古一心二用,一半在危险的山路,一半在身旁亦然安静下来又陷入沉睡的身影上。他不动声色地移动一下身体,稍微靠得近一点。

    如果没有错,那么眼前这个少年郎可能与他一样。

    缓缓地靠近了,陈木古才发现。这个人身上缠绕着什么东西。他震惊得直往后猛移,后背直与车壁碰撞,发出闷响。

    正紧张地看路的望道赶忙回头,问道:“怎么了?”

    陈木古艰难地吞咽一下:“望道师……师父,他好像被那什么缠住脖子了。”

    望道眼神霎时就沉下来,浓眉紧簇,急切地问:“什么东西?能不能看清?”

    “我试试。”

    陈木古稳住心神,忍着惧意再次看过去。

    那是一缕五指粗的长发,漆黑一团死死的盘绕在少年郎的脖子上。对方已经肉眼可见的呼吸不顺起来。他顺着头发的延伸看去,却发现是从外面进来的。

    “望道师父,好像……在车顶。”

    “停车!”

    望道大吼一声,本就精神紧张的司机,一个猛刹车,差点把陈木古甩出去。

    山间小道旁树林密集,远远的山路坑洼盘旋着,风在叶间呼啸而来,伴随着大雪纷飞,卷的人皮肉冷疼。车灯直耀着前方,打下一片片树杈枝丫的阴影,干枯的倒影像是伸长了四肢在地面。

    陈木古顺着望道的指示将符纸从脖子上取下来,眼睛一阵刺痛,脸颊微白几分。缓了几秒钟,他抬头往车顶看去,那是一个身量巨大穿着暗红色绣金玫瑰旗袍的女人,像是蛇般灵活地头发四处漂浮在空中。其中一股缠绕着车内的少年郎。

    “怎么样?”望道问。

    司机也迫切地瞅过来,他什么都没感觉到,除了冷。

    陈木古摸了一把糊眼的雪,快速告知所看到的一切。

    望道皱眉,“你看看她眉心有什么。”

    “有一根钉子。”

    “多长?”

    “大约有食指那么长。”

    “带上你的符纸。”

    陈木古愣了一下:“我可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