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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蝉是一种具有悲情/色彩的生物,孤寂的藏于地底数载光阴,只为一个盛夏的高歌。

    但这不妨碍人嫌它,一只已经够吵了,两三聚一起,那简直就像是锅碗瓢盆的交响曲。

    要不是就是“你方唱罢,我方登场”,反正就是吵的很。

    “文远啊,拿个棍子把知了猴赶了,吵人的很。”这话拉的老长,悠悠地穿过堂屋,传到在后院的唐文远耳朵里,光听语气,就晓得很不耐烦。

    南方的夏天,六月才冒了个头,就热的人有些难以忍受了。

    “等一下啧,等我把水打完。”唐文远擦了一把汗,大声回应着。他爸耳耳背,声音小了,根本听不见。

    若是听不见他的回应,就会一直喊,肯定要生气。

    “快点!”唐庆国不耐烦的催促着。那知了猴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树上有,草里也有,哪里都有!

    这大夏天又热又燥的,这知了猴叫的人心烦气躁。

    他把挑出来的糙米往地上一撒,几只新养的小鸡跑过来抢着吃。唐庆国看着它们说,“没用的东西,这么多知了猴也不知道抓了吃。”

    小鸡是新买来的,对他还不熟,只顾着抢食吃,吃完就一哄而散,唐庆国骂了句白眼狼。

    水打好了,唐文远快步过来,唐庆国赶紧使唤他把知了猴打了。他拿着赶鸡的竹棍,冲着枇杷树上晃了几下,很注意,没打到树。

    院里这棵枇杷树,是他妈生前种的,现在已经长得很高了。

    那知了猴鬼精的很,刚看见竹棍就哑声跑了,速度奇快。唐庆国又指着那一片郁郁葱葱的木槿说,那里还有。

    躲木槿丛里的也是蝉,不过比一般的蝉小些,就是臭屁虫大小。草绿色的,有两对透明的小翅膀,比大蝉好看些。

    (注脚:是蟪蛄。五至六月鸣,从早到晚,鸣声作“哧——哧”。蟪蛄不知春秋,就是它。)

    唐文远怕打伤木槿,就把竹棍放在一旁。徒手抓着木槿摇,让藏着的赶紧滚。种木槿是用来当围栏的,他家在一个小坡上,坡下是一条小溪。

    以前人啊,牲畜啊,都有在这里摔下去过。虽然不高,但还是挺危险的。尤其是他爸腿脚不方便,还是围起来的好。唐文远围了竹栅栏,又种了些木槿,既实用又好看。

    盎然的绿意里,粉嫩的花朵缀着,煞是好看。

    唐庆国眼睛在唐文远的身上打了几个转,他这儿子长的像他媳妇,好看秀气很。虽然常年干农活,可比村里的小伙子都白净,连隔屋老李城里待过的女儿都说他白,看起来就是个斯文的读书人。

    看着瘦高,可是哪都不缺肉。这会光着膀子,一块块的肌肉紧绷着,男人味十足。这脸也生得俊,再带个眼镜,是要去城里当干部的料。

    要是读了大学,在城里头当了干部,他唐庆国脸上要多风光就有多风光。想到这,唐庆国目光突然暗了,恨恨地锤了一下自己的腿。

    都怪他,这不争气的腿。

    “爸,怎么了?是不是脚疼,要不要我给你揉揉。”唐文远捡起竹棍放到了一边,抹了把脸上的汗,太热了。

    他爸一条腿没了,另一条又老是酸疼,大夫说,要经常揉揉。

    “不疼,你去把饭煮了。”唐庆国把米盆递给唐文远,顿了顿,想到了些什么,又嘱咐唐文远,“宋家老大今天下午就到镇上了,你去接他回来。”

    镇上到清河村不远,走路的话,脚程快,半个多钟头就到了。可是一个人带着行李,要走回来,那可麻烦了。

    “宋智明……”唐文远喃喃道。

    唐庆国看了眼太阳,已经快挂头顶了,“是他,不早了,恰完饭,你就直接下去。叫玉兰过来,把家里那只不下蛋的鸡婆杀了。外头回来的,都好这一口。”

    (下去: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的一种说话。

    下去长沙=去长沙

    恰:吃)

    “我杀吧,二姐刚出月子没多久。我借根生的牛车去,不耽误的。”唐文远想着二姐刚生完孩子,身子骨不好的很,这来来回回的跑一趟,不知道有多伤身体。

    “你妈那个时候刚生完你,就能下地干活去了,她哪来这么多娇气事。你叫她来,我和她讲。”唐庆国不满的说,亲家明里暗里来他这说道,他女儿肚子不争气。这已经是玉兰的第三个孩子,还是个女娃。

    “她年纪不小了,以后估计是没得生了。”这是亲家原话。

    唐玉兰是十四岁就过去了宋家,在婆家当了两年的女儿,现在已经有了十六个年头了。算是婆家养大的她,唐庆国也不好说些什么。

    那亲家婆是村里出了名的碎嘴,平时就爱到处诉苦。之前唐庆国每次去打牌,听到这些,脸上多少挂不住。

    唐文远眉头微皱,没有反驳,只当这话是耳边风。

    十四岁就到了婆家,还有这么一个婆婆,他姐过的苦。唐庆国看他没听进去,就继续叨叨了一大堆,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都拉出来说道。

    说以前日子有多苦,他们三孩子,能活着就是万幸之类的话。

    “煮饭去了。”唐文远被念叨的有些烦了,收拾了东西就往屋内跑。唐庆国也习惯了儿子这性格,嘟嘟囔囔说了会,就没声了。

    没人听,他就不乐意说了。

    唐文远一边往灶坑里丢柴火,一边想宋家老大的事。他爸嘴里的宋家老大叫宋智明,算得上是他的贵人。

    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唐文远考了镇上里的高中,可那年村里遭大旱,人都吃不饱饭,哪来的闲钱供他读书。他出去干零工的,全贴补家里了。

    他哥也是穷鬼,自己都顾不上了,更别说他。

    还得是他姐出力,去求宋智明帮忙。宋智明就帮衬了一下,让他顺顺利利的读完了两年高中。后来他姐还叫他写封感谢信,寄给了还在外面的宋智明。

    大概意思就是,看宋智明能不能好人做到底,再帮他好好上个大学。那个时候,宋智明资助了几个会读书的娃。

    唐文远特认真,信写的又臭又长。那个时候是十七八岁的年纪,感慨颇多。对宋智明又存着一点别样的心思,跟小姑娘写情书似的。

    他洋洋洒洒写了十几张纸,文绉绉黏糊糊的。唐文远也知道害羞的,没敢让他姐寄,自己跑镇上寄的。最后他这番操作下来,让宋智明回了信,就一个字——好。

    还有一叠照片,是一所国内知名大学的。唐文远解读能力强,认为这是鼓励他学习,现在还压箱子底下,偷偷收着呢。

    提起宋智明,他是村里的奇人,没有哪家不知道他。唐文远从七八岁起就经常听别人讲,宋智明的事情。宋智明的爹妈出了意外,死得早,由叔叔婶婶照顾,初中都没读完,就跟着别人去外面打工。

    在外面摸爬滚打十几年,越混越有出息,开了厂子,是个大老板,媳妇都娶了好几个。

    在他们嘴里,宋智明是个顶呱呱的大人物。要不是唐文远家跟宋智明沾亲带故的,根本就攀不上的那种。他姐唐玉兰嫁的是宋大强,宋智明叔叔的大儿子,她是宋智明的堂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