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北境先祖为避战乱带着难民举家迁移到到了北边,慢慢建立了自己的小国度。

    现任国主与国主夫人伉俪情深,婚后数载诞育三子。

    长子南樾,次子南钧以及三子南淮。

    南淮出生的时候,大哥二哥都已成年为父分忧,他因年龄尚小只能住在王城内由母亲教导,大些了才被两位兄长带着骑射习武。

    北境东边有一片大荒地,那里寸草不生,无法种植任何树苗和良田庄稼,成了北境军队的跑马场和演练场。

    南淮第一次骑马是被大哥半哄半骗推上去的。从未骑过马的他坐在马背上紧张地拉着缰绳,语气颤抖着问大哥该怎么办。

    南樾站在马侧给南淮一一讲了骑马的技巧与要领,临了问他记住了没。

    南淮虽然紧张,但也觉得新奇,听大哥讲了以后觉得似乎并不是什么难事,便点头:“记住——”

    “了”字未落,南樾拿着马鞭突然抽了一下马臀,面前的马猛地跑了出去,毫无准备的南淮被惯性带得身体后仰,马蹄扬起荒地上的尘土,把南淮呛了个正着。

    南樾站在原地看着马场里不断喊“大哥救我”的三弟,觉得有些好笑却仍没有出手帮忙的意思,只是喊道:“握紧缰绳,夹紧马腹,找着它的颠跑规律,跟着规律动!”

    “不要斜着身子,当心摔下来!”

    “是你用缰绳控制马,不是马控制你!”

    “脚蹬不要蹬太满!这样摔下来会伤着的!”

    “它颠的时候踩实脚蹬,稍微抬点身子!不然一会儿你屁股该烂了!”

    南淮在大哥半晌一句的提醒下紧张的情绪慢慢减退,逐渐开始掌握技巧,最后调换了马匹的控制权,围着跑马场跑了好几圈,下马时还有些意犹未尽。

    “怎么样?明日还来吗?”南樾问。

    “来!”南淮答得肯定,“太有意思了!”

    南樾将水袋递给他,“等你骑术没问题了,哥再教你其他的。晚些时候就让你二哥教你兵法策论,眼下正值多事之秋,耽误了你开蒙,需得更加用功学起来,将来好和兄长一样为父亲分忧。”

    十岁的南淮一直被父母兄长保护得很好,除北境外的任何事都没让他知道,也压根不懂大哥口中说的“多事之秋”是什么意思,只觉得不用每日待在王城里便很开心,也时刻谨记大哥的话,用功念书习武,早日为父分忧,和大哥二哥一起守护北境。

    直到那一年大雪,大哥二哥从南边阵营回来,带来一个消息:诨王钟离介起兵谋反,带着亲信逼宫,大兖暴君自焚于行宫。钟离介登基,国号启,年号建元,正收复周边城池划入大启境内。

    北境一直都不属于任何国家,无论是之前的大兖还是现在的大启,他们历代生活在这儿,已经独立了多年,绝不会臣服旁人脚下。

    南淮坐在饭桌上听着谈话内容似懂非懂,一知半解的将谈话重点拼凑起来:大启皇帝忌惮北境势力,要想将北境收入囊中。

    自那日起,南淮便极少在王城内看见大哥二哥以及父亲的身影,他们好像都去了南边阵营,为了北境与那位大启皇帝纠缠。

    也是从那时候起,南淮更加刻苦用功,每日天明就去东边的跑马场练习骑射,用过晚膳后又将自己关在屋子里研读兵书策论,期望下一次父兄们归来时可以与他们并肩。

    大启二年八月,南淮终于等来了南边的父兄,也带来了一个让国主夫人痛心的消息:大启皇帝紧逼不退,南边阵营的将军和北境百姓深受其害,大启皇帝见国主打定主意,最终退一步给北境提了个折中的法子——要国主三个儿子中的其中一个入大启皇城为质。

    北境根基在此,背后的势力不可估量,大启皇帝忌惮也是情理之中,有这样一只沉睡的雄狮盘卧在北境,谁都会想要收复牵制。

    国主一直忧心北境,已累极伤身卧床不起。却仍要召集所有人商讨对策。

    不被允许进屋的南淮偷偷跑到屋外,听着里面父兄的商讨和母亲的抽泣,两位兄长争相要入大启皇城为质,说到后面还大吵起来。

    父亲的咳嗽声从屋内传出,他让兄弟俩闭嘴,安慰大家说总会有办法的。

    母亲抽泣着说要不就随了大启皇帝的愿,将北境划入大启境内,可以保住三个孩子。

    “荒唐!”父亲低呵一声,“我先是国主才是他们的父亲,北境不是我一个人的,下面还有平民,他们自一开始就是生活在北境这块没被朝堂污染的净土之上,难道现在要我为了护住自己的孩子而将他们拉入泥潭,我绝对不肯。”

    屋内陷入沉默,南淮紧了紧握住的衣角,心里的想法油然而生。他推开了紧闭的房门,在父兄和母亲惊异的眼神中踏进屋,对坐在床边的父亲说:“大哥二哥跟随父亲多年,不能失了左膀右臂,也绝不能将北境划入大启境内。”

    父兄看着闯进来的南淮,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也没想到刚才那番话会是他说出来的。

    自南淮出生起便将他保护在王城,他们不曾想过要让南淮参与北境政事,只想让他做个逍遥自在的少主,教他骑射习武也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所以他们一直提防着这个万一。

    他们似乎明白了南淮的意思,想要开口赶他出去,便听南淮又开口了:“我没有为北境做过什么贡献,也不曾帮衬过父兄什么,所以——”

    “大启皇城,我去。”

    ——

    南淮从梦中醒来。

    屋外的风雪声在这漆黑寂静的深夜里成了扰人的杂音。

    他翻身侧躺,拽着被子将自己蒙了个严实。

    屋内的碳火生得旺,被窝里也暖得出奇,从头到脚将自己埋进被子的南淮觉得屋内好热,眼尾也似乎被热得泛红。索性掀开被子下床,披着氅衣走到门口打开门。

    刺骨的冷风迎面扑来,南淮顿时清醒许多,仰头望着屋外的大雪,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眼尾不是被热红的,而是他一直强忍着眼泪憋红的。

    身后的碳火烧的劈啪作响,火苗在源源不断灌进来的冷风的摧残下越来越小。

    门口值夜的小厮许是畏冷,值夜前喝了些酒暖身,此刻正窝在廊下的厚被褥里好梦正酣,压根不知道屋内的主子已经踏出房门,正站在院中任由大雪落在自己身上,从头到脚染上纯白。

    望着这漫天飞雪,南淮想起了北境。

    北境地处偏远,下雪早,冬天长,一年有一半的时间都被大雪覆盖,站在城楼上一眼望去,银装素裹煞是好看。

    幼年的南淮总是期盼着下雪,因为只要一下雪,他的两位嫡兄便会从南边的要塞回来,陪着他一起疯一起闹,来年开春又回到南边去。

    细算起来他与父母兄长上次见面还是在建元帝的丧礼上。不知他们现在是否安好,只能从那一封接一封的家书里知晓北境的一星半点。就连他大哥新婚,二哥添女也只是听母亲在家书里提了一嘴。仿佛从他踏入大启境内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再也不属于北境,而只是他们遗忘在大启皇城内的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