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白知夏同样惊诧,但之后又明白过来。

    单从她的经历来看,陆晏是绝容不得歹毒的心思,容不得谎言。

    但霍缨在查探韩墨的事上两次撒谎,被戳穿后还满嘴歪理。或许从陆晏调怀川到身边时,就已经下定决心送走霍缨。

    “爷,我……属下,属下……”

    霍缨慌张就跪下了,眼眶也红了。

    陆晏将身契放在桌上:

    “你与韩墨,跟随我十七年了。”

    这十七年里,从幼时的无忧到西疆的凶险厮杀,他们陪他走过无数沟坎,对他的性子也了若指掌。但分明知道却还仗着他对他们的情分肆意而为,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霍缨明白了,眼泪打转。

    “我已为你请了正六品承信校尉的封赏。往后若有难处,也可随时来找我。”

    霍缨咬紧牙根,同陆晏重重的磕了个头,拽起身契头也不回的走了。

    陆晏看着他的背影,垂下眼去,不愿再看。

    他可以信任,并愿意信任的人,没有了。

    从前,他也有过深信不疑的人。

    但信任却给他带来了致命的打击。

    幼时与兄长的一幕幕历历在目,然而兄长的样貌却在他脑海中渐渐淡去,如何努力都想不起来。却唯有最后一次……

    陆昂被敌军长枪穿透挑起,血从口鼻喷涌而出时,还在厉喊:走!快走!

    被血染红的脸,是陆晏唯一存在记忆里的,关于兄长的脸。

    心头尖锐的疼痛,让他狠狠皱眉,阖眼体会这样的疼痛,告诫自己,再莫轻信。

    白知夏听外头趋于平静,霍缨走后陆晏竟是久久没有动弹。白知夏想,陆晏这样的性情,究竟是如何养成的呢?

    但很快院子里传来脚步声,婢女鱼贯而入,在外稍间摆饭。

    吃饭的时候,除了偶然碗筷轻轻的声响,再无其他。白知夏悄悄看陆晏,他低垂着眼,显然情绪消沉。

    等吃过饭,夫妻两个去澄霁堂请安。一路上陆晏都没出声,等请过安后,陆晏便禀报了要去整军的事情,白知夏也随去。

    晋王妃没什么话,陆晏只要不与贺笺笺纠缠一处,怎么都好。

    等出了澄霁堂,回程走到一半,陆晏道:

    “我去见见父王,你先回去。”

    “好。”

    陆晏便转到另一条路,往晋王书房去了。

    陆青桁听通传就知陆晏来的目的。

    陆晏能知道的,陆青桁自然能比他知道的更多,更细致。

    但自从九年前陆昂过世后,父子间除了军事与庶务,再没说过其他的话。所以等陆晏禀报了他要带白知夏去大营那边后,陆青桁意外的扬了扬眉,然后道:

    “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最好能拖延到腊月末。。”

    也就是说,白家的事年前就会有决断。

    想来也是,今上从不会在关于庆王的事上拖延。但陆晏想了解的不仅仅如此:

    “有性命之忧么?”

    “听说白家陈情,是有人偷盗印鉴伪造书信。若能说明白此事,不过是失察之罪,但因涉及庆王,处罚大抵会严厉些,爵位是别想要了。”

    “说不明白呢?”

    陆青桁似笑非笑的看一眼陆晏:

    “那还用我说么?”

    陆晏甚少的,有了些许背脊生寒的感觉。

    说不明白,从逆、兼之欺君,满门抄斩是绝逃不掉的。

    陆青桁淡淡提醒:

    “涉及庆王,谁都帮不了。晋王府能保住白氏就已经是对白家最大的帮助了。”

    陆晏问:

    “黄雀卫中是谁接下此案?”

    “皇上钦点,由沈承亲自负责此案。”

    由沈承负责,也不知是好是坏。

    沈承的本事谁都知晓,尤其麾下那一支黄雀卫。皇上若想知道哪个大臣昨夜说了什么梦话,黄雀卫都能查出来。由他负责,白家的事或许更能查清些。

    但沈承手段之酷烈,非常人能及。想当年庆王一案,满朝血雨腥风,都是沈承以一己之力掀起。白家这事若无法查明,那么落在沈承手里,结果会更加严重。

    陆晏同陆青桁见礼,陆青桁就觉着没趣,这儿子,若非想打听消息,只怕也不与他这做爹的多说一句。

    “去吧去吧。”

    陆晏才出来,就在院子里遇上贺姨娘。

    贺姨娘有些憔悴,但也能看出精心装扮过。跟随的小婢提着的食盒里浓香四溢,贺姨娘一见陆晏,立刻上前:

    “世子,笺笺去了哪?”

    陆晏却径直走了。

    陆青桁在屋里瞧见,眉头皱起。

    陆晏回去的一路上都在想,若只是褫夺爵位还好,但倘或真落到满门抄斩,白知夏会如何?

    以她对家人的看重,只怕会难以承受。

    他回到塑玉居的时候,白知夏正在外稍间的矮榻上歪着看书。

    陆晏站在小厅里往里看,竟看了许久。

    这样的岁月静好,还能留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