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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爱娣缓缓开了口,“记得我三岁那年弟弟出生,你们告诉我,弟弟生来就比我金贵,要一辈子让着他、关心他,脏活累活都不能让他做。后来你们又说,我会弄脏弟弟的被褥,把我撵到牛棚,跟牛一块去住。四面漏风的牛棚,你们知道有多冷吗?”

    “我想,是不是我更听话些,你们就能对我好一点。所以自那以后,我努力地讨好你们,使劲儿去干家里的活儿。可你们对我,还是越来越不待见。不让我离弟弟,甚至是你们太近,吃饭都只能在牛棚吃,从来不让我用热水,打骂更是常有的事儿。”

    “这样的日子我过了九年,一直到我十二岁。我清楚的记得,那一年过年,娘你用热水给我洗了个澡,我能上桌吃饭了,你们不知道我那天有多高兴。虽然有点羡慕弟弟有糖吃,还能穿新衣,但我已经很知足了。”

    “从这之后,你们对我越来越好,我能到炕上睡觉,能上桌吃饭,能随便用热水,每天在家做好针线活儿就行。这样的日子,我过了两年,那是我记事以来最幸福的两年,幸福到以为自己在做梦。”

    吴爱娣抹把眼泪,自嘲一笑,“终于有一天,梦醒了。你们把我放在家门口,大张旗鼓吆喝叫卖。”

    “那时我才明白,原来你们只是见我长得有几分颜色,花两年时间把我养白嫩些,我再会一手漂亮的针线活儿,这样就能为你们寻一个有钱的亲家,好把我卖个高价钱。”

    “可你们知道我当时是什么心情吗?”吴爱娣歇斯底里,拍着自己的胸脯,“我感觉自己好像一头任人宰割的猪,任由那些人挑肥拣瘦,讲价还价。”

    再次提起这些过往,就像把心里结痂最深的地方划开,撒上盐。

    疼得吴爱娣呼吸不畅,泪流不止。

    吴爱娣的这些经历,除了吴富贵两口子,就连吴善仁都只知其中一二,更别提林家人。

    他们只知道当年吴家在村子里,卖闺女招亲这件事,其他毫不知情。

    林大壮一脸心疼,把媳妇儿紧紧搂入怀中。

    而那些指责吴爱娣不孝的人,此时甚至想给自己一巴掌。

    这样的爹娘,说出来就是个笑话,还有资格谈孝不孝顺?

    许春娘擦擦眼泪,见风向倒向大儿媳这边。

    为了大儿媳关系断得更利索,她不介意再添上一把火。

    她把早就准备好的字据拿了出来,“二位族长,这是当年爱娣嫁到我们家,她爹娘找人立的字据。说好听点是字据,其实就是爱娣的卖身契。”

    许春娘抵了抵眼角,“我家大儿媳命苦啊,当年的事儿想必你们多少知道点儿。这吴富贵两口子,在吴家村搞了个啥拍卖,价高者娶爱娣。一开始求娶的人很多,给的价一个比一个高,这俩人还不满足,最后没人再上门。”

    “我家大壮跟爱娣,那是一见钟情,老婆子我得成全他们,也得给爱娣体面。我带着媒婆和全乎礼去吴家,爱娣爹娘对我们家条件不满意,最后好说歹说,讨价还价,我们拿了五钱银子,又签下了这份字据,他们这才同意。”

    “这字据上写的啥我到现在都记着,你们看看,是不清楚写着:今收到林家五钱银子,自此吴爱娣过门后,无论生老病死都与吴家无关。就冲这,我们爱娣不跟娘家来往都挑不出来毛病。可我家爱娣孝顺,逢年过节回去从不空手。”

    许春娘指着吴富贵和赵翠萍骂,“要我说,你们这俩老登脸也是真够大,闺女给就收,把这些事儿都忘到后脑勺子去了吧。”

    吴富贵和赵翠萍怔愣在原地。

    讲实话,许春娘不提起来,他们俩还真就给忘了。

    两人懊恼,早知如此,当初为啥非要立字据,让人抓住了把柄,这下说都说不清。

    吴善仁将字据递还给许春娘,眉心紧锁。

    当年的事儿他是知道的,村子里闹得沸沸扬扬。

    可正巧当时村子里有件大事儿要处理,因此他就出面去吴富贵家制止过几次,后来见事情平息就没再管。

    没成想,让吴富贵和赵翠萍钻了空子,是他这个当族长的失职。

    既然如此,今天吴爱娣这个主,他还就非做不可了。

    吴善仁大手一挥背到后面,面向所有人,“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