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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月和卞蒙轻轻推开大礼堂沉重的门,弯着腰,尽量不引人注目地溜进来。

    初一的年级主任苟主任正在最前面慷慨激昂地向年级前五十的学生展示第一届毕业生的毕业走向,新月和卞蒙到底没敢从苟主任眼皮底下走过,去中间那排找座位,她们选择了靠近门边的过道,正祈祷着热情宣讲的苟主任看不见她俩偷偷摸摸的身影时,澎湃在整个礼堂大厅的背景音忽然消失了。

    新月心中咯噔一下,缓缓回头和卞蒙对视了一眼,然后她们两个像变戏法似的,瞬间挂上一脸惭愧认错的表情,也不弯腰了,直起身来,面对着礼堂前方的教导主任,缩肩低头,乖乖垂眸,用肢体语言和面部表情向拿着麦克风的中年男人表示——我们知道错了。

    “你们俩哪个班的?”

    新月余光里看到卞蒙轻轻往自己的方向瞥了一眼,她朝卞蒙悄悄点头,然后大礼堂里坐着的人就听到女孩子温和好听的声音。

    “7班。”

    苟主任似乎顿了一下,新月看到他把目光转向了自己,声音发低,隐隐约约透出点儿些许郁闷的感觉。

    “你呢?”

    新月轻咳了一下,目光有些漂移,但还是清清朗朗地回答。

    “7班。”

    话音落地,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苟主任的脸色多少有点儿古怪,表情好像是犯了心绞痛,新月只能暗自咋舌,李子这是给苟主任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阴影。

    “你们坐下吧。”

    如蒙大赦,卞蒙和新月同时松了口气,她们又往上走了两个台阶,一前一后地坐在最边上正好没有人坐的两个位置。

    然后新月一扭头,看到了身旁一脸大难临头,巴不得她不要坐在这里的苏梓聪,他嘴角绷得很直,尽管努力装作平静的样子,目光表面那层浅浅的惊恐还是一览无余,总之,表情纷呈,一言难尽。

    言新月盯着对方闪烁不定的眼睛看了两三遍,然后面无表情地扭了脸,将视线落在礼堂前方的左右两块投影屏幕上,掌心不知不觉攥紧了一直拿着的笔,笔帽外面凸出的部分硬得硌手,她恍然未觉。

    新月的目光慢吞吞扫过一个又一个此时和她一样端正坐在礼堂酒红色折叠椅子上的同龄人,他们有的坐得笔直,不时低头在笔记本上写两笔,有的轻松地靠在椅背上,目光专注地望着投影屏幕。

    礼堂天花板随处可见的崭新壁灯和花纹繁复的吊灯将每个人的脸庞都映得那么明亮,新月几乎可以清晰地看见坐在她斜前方女孩子侧脸上细细的绒毛,尽管她无法看到每个人的眼睛,但她想,每个人的眼睛应该也是亮的。

    充满着自信、期待和希冀的时候,年轻的目光总是这样明亮,如她,也如这里的每一个人。

    尤其是,这样的明亮,是和未来有关。

    新月的嘴角微不可见地勾了一下,又很快收敛回去,她半心半意地听着苟主任对市里几所初中的升学率分析,余光瞄到坐在身旁的男孩子笔挺的脊背和紧绷绷的侧脸线条,到底忍不住,还是疑惑了。

    她迅速在脑海里梳理了一下认识苏梓聪后的全部记忆,粗略想了一遍,无果,于是耐下心又细致想了一遍,还是无果,她实在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让苏梓聪有这样的深仇大恨,每次见到她都装失忆,恨不得从来不认识她。

    除了赵晓清,真的是第一次被人这样讨厌啊,新月扁扁嘴,觉得很没面子。

    她有那么讨人嫌吗。

    苟主任走下来,把这次期中考试的年级排名表发下来,大概是印的张数不够,发到后面两排时只能凑合着两三个人看一份,反正不知怎么,传啊传,最后的结果是新月愣愣地拿着手里最后一张年级排名表,扭过脸来看着同样愣怔的苏梓聪,两个人面面相觑,苏梓聪左边的宋婉早已侧过身和旁边的女孩子看一份了,这就意味着——他要和新月看一份。

    新月瞅了瞅苏梓聪变幻莫测的神色,心里更堵了,但也没有再多的情绪,她从来不是热脸贴冷屁股的小孩,也不执着地纠结于“好人缘”,希望班里的每一个同学都喜欢自己。

    人际关系只要不伤和气就好,再多,就贪心了。

    “b-m,我从很早的时候就明白,你不能去期待大家都爱你,那不现实。”

    所以现在的言新月只装作什么都没有感觉到的样子,稍微往旁边侧了侧身,把名次表移过去了些,轻声叹着气说道,“一起看吧。”

    苏梓聪的眼皮跳了跳,似乎愣了一瞬,半晌,新月才感觉他僵硬的脖颈动了动,微微垂下视线,和新月一起看着那张印着密密麻麻数字和名字的纸。

    苟主任梳着中分头,似乎打了发蜡,站在礼堂明晃晃的灯光下一照,亮得几乎可以成为一盏移动的壁灯,新月知晓苏梓聪对自己的反感,所以拿着名次表的手也没有越过两人中间的扶手,又担心离得自己近对方就看不到,于是手腕只能以一种略显扭曲的姿势撑着,这就导致了——她手腕酸得要命,很难受。

    苟主任总是热情过剩,废话有余,新月打量了一圈,发现大多数人都在低着头研究那张年级排名表,与刚开始相比,已经没有几个人在认真听苟主任到底在讲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