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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一天一天暖和起来,班级里越发躁动,大家开始讨论着自己会上哪所初中,离别的伤感和对前途的惶惑充斥在一个个年轻的身体里,学校也开始开家长会,老师频发地把有关于升学的各种政策通知发给家长。

    新月在所有流动的消息中努力平静,甚至在看到女孩子们窃窃私语的一幕时恍惚觉得自己回到了一年前,她比教室里的同龄人多了一份有关于离别和前程的经历,却并没有从容到哪里去,因为未来对于她来说仍旧是不安的。

    忐忑,惴惴不安。春暖花开的好季节总是伴随着忧伤。

    德胜中学和实验中学是班级里大多数人的选择,按照划区,她没有资格像吴森吴忧那样有直升的资格,所以德胜中学去不了,实验中学今年采取摇号的方式,她可以报名,至于结果,只能寄希望于运气,一旦摇不上,她能去哪里呢?

    陈赛赛有艺术乐器的加分,辛烨从来不需要担心这些问题,顾修正会跟着他妈妈回到隔壁的城市上中学,大家八仙过海各显其能,她再一次陷入了不知所措的境地。

    只能寄希望于命运吗?

    新月知道班里很多同学的家长都在忙着走关系,送礼,请客吃饭,希望孩子能进一个好点儿的学校,已经确定进好学校的家长又希望孩子能分到一个好的班级,这个班级有好的班主任,好的任课教师,甚至希望有好的座位。

    欲望是无穷无尽的,好上可以加好,这一切都可以隐晦悄声地进行,尘埃落定后再悄悄露出一条缝隙,任其他还在奔忙焦灼的家长细细打听,大家似乎就成了拥有相同目标的盟军,于是相谈甚欢。

    新月对这些隐秘的事情已经不再陌生了,也不会像五年级时那样初初知晓时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她没有去打听别人都要去哪里,用了什么方法,新月只是让自己静下心来,孙大圣拔一根猴毛就可以生出无数个□□,她也想象着自己的□□脱离她平凡的□□,浮到上空,用冷静的姿态和智慧的头脑分析此时此刻的困境。

    她的户口不在划定的片区里,德胜中学是不会要她的。

    实验中学摇号后会有一场摸底考试,新月决定好好准备,兴许她运气好,会被摇进去,但这一丝丝的希冀并不能抵抗她潜意识里已经成形的悲观,很多人在关键时刻总是会拥有好运气,而新月知道,不是一切都可以靠着幸运护体的,更何况,她已经慢慢明白,许多外表看起来公平的事情其实并不公平,无数只手可以在背后悄悄伸进去。

    新月忽然沮丧极了,或许实验中学的摇号只是大家在心照不宣地走过场,她真的有必要去认真准备吗,她想起之前的自己对辛烨和朱思嘉参加知识竞赛的评价,自己也很可能是这场摸底考试中的炮灰,到时候,她还能不能笑着,心平气和地对自己说,重在参与。

    或许,重在参与是因为事不关己。

    新月就这样站在十字路口的中间,再次迷了路。

    书店的人渐渐多起来,新月躲在大桌子后面写作业,楼上一会儿好像有一个讲座,知名大师xxx,新月进门的时候瞥了一眼门口的立牌,可惜没记住名字。

    她最近一段时间都处于格外茫然的状态,总是集中不了精力,尽管决定要好好准备那场实验中学的摸底考试,却迟迟提不起力气。

    人群来往的声音嘈杂无比,她做完最后一点儿作业合上本子,望着门口逐个进来的男人女人发呆,他们笑着走进来,握手寒暄,看起来都很得体很成功的样子,他们小的时候也会为升学的问题烦恼吗,几十年后,自己也会成为拥有这样成熟笑容的大人吗?

    新月不愿再想,忽然觉得很惫懒,她晃晃手腕上的五彩绳,阳光下,彩色的细线好像更加漂亮了,每年的端午节奶奶都会给她做好五彩绳,小时候连脚腕上都会有。

    车轮子咕噜噜的声响钻进耳朵里,张大海走后,又来了一个小伙子,瘦高瘦高的,平时总驮着背,不爱讲话,好像对这份工作没什么热情。

    他站在新月旁边的书架上摆书,耷拉着眼皮,态度敷衍,有好几本都摆错了位置,新月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收拾了自己的作业本起身离开了。

    新月慢慢吞吞地往陈赛赛他们上的补习班方向走,离他们下课时间还早,她双手插在裤兜里,第一次认真地看这条路上的景色,天桥下有卖鸡蛋灌饼的小贩,简易的小车前挂着醒目的挡板,新月隔着老远就能看到“鸡蛋灌饼”四个黑色的大字,天桥上有家长拉着刚从托管接出来的小学生走过,爸爸背着书包,一年级的小朋友仰头稚声稚气地向爸爸描述这一天的生活。

    爸爸妈妈在电话里说想她了,今年夏天会回来住一段时间,新月明白爸爸妈妈很可能是为了她的升学问题回国的,妈妈告诉她只管认真学习就好,其他事情不用担心,德胜中学里有妈妈的同学,或许可以帮得上忙。

    她当时绕着一圈又一圈已经有些发白的电话线没有出声,其实,前一段时间的心慌意乱已经过去了,现在她反而有一种怎样都好的感觉,如果上重点学校要以全家“卑微的努力”为代价,那她的整个初中应该会很沉重,她不想这样,不想妈妈去拜托多年未见的同学,不想奶奶这个年纪还要为她操心,也不想让辛叔叔帮忙。

    天无绝人之路,即使剩下的非重点学校都是小婶婶口中的差生集中营,那也不意味着她会自甘堕落,更不会像小婶婶说的那样,一辈子就完了。

    小婶婶肯定的语气曾经让新月心里掀起一波又一波的恐慌,她好不容易把恐慌封印在心底,不想让别人的几句话就定义了她的人生。

    “新月!”

    一道清冽的喊声把她从一路的胡思乱想中拉出来,她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新月扭头四处打量,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恍惚着听错了。

    “这里!”

    新月终于找到喊声的发源地,辛烨正俯在补习班二楼的窗户上,探出半个身子朝她挥手,旁边的窗户还趴着陈赛赛和吴森。

    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补习班的楼下,她仰起头,双手放在嘴边围成喇叭状冲他们喊,“你们不上课吗?”

    “下——课——时——间。”

    辛烨更大声地喊回来,然后新月就看到围在窗户边的人头多了一个又一个,大半个补习班都来看热闹,新月一怔,闪身躲到旁边的楼道里,避开了那些好奇窥探的眼睛。

    她靠在昏暗的楼道里踢墙皮,楼上吹葫芦丝和跳舞的艺术辅导班依稀能听见声音,有两三个家长坐在凳子上低头玩手机,等孩子上完课接回家。

    “新月?”

    辛烨从楼梯上冲下来,最后几道台阶一起往下蹦,人还没到跟前,声音率先到了。

    “新月你怎么这么早来了?不去书店了吗?”

    新月直起身,笑着摇摇头,“以后不去了。”

    辛烨疑惑地看了她一会儿,但没有问为什么,他只是拎着自己书包,有些很兴奋地说,“走吧,我们去吃麦当劳。”

    “我要等赛赛。”

    “我知道啊,”辛烨抬手看了眼手腕上爸爸新给他买的电子表,“你看现在才十分,还有半个多小时才下课呢,我们站在这儿干等太无聊了,连坐的地方都没有,不如去旁边的麦当劳坐着等。”

    新月目光绕着楼道环了几圈,发现确实没有他们待的地方,仅有的几个座早已被家长占领了,她点点头,“走吧。”

    麦当劳离辅导班很近,它在十字路口的拐角,硕大的m很是醒目,有时候小婶婶下了白班会直接过来,不想回家做饭了就直接带她们去麦当劳解决,反正小孩子都喜欢吃,尽管小婶婶和大多数家长一样,认为吃这些不健康。

    新月只点了一杯可乐,她不是很饿,也没有胃口,辛烨点了一份儿童套餐,又多加了一盒麦乐鸡块,和一个麦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