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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蕊当年为了能活下去,一步一步从京师乞讨而来,不过十岁还不到的年纪,一个个亲人相继离去,她便十分清楚她不能再是嫣儿了。可是为了娘,为了外公,她要好好活下去。她不能泄露身份,所以特地在苏州街头流浪了很久,又在十泉里暗地里留意着关于奚梅一切的消息,费心计算着,务求一击即中,能让奚梅收留她,能活下去。在一个梅花盛开的季节,她坐在了梅花树下。

    刚进奚家酒馆时,她总是静静地不爱说话。奚梅平日里虽顽皮,可酿酒的时候也是静静的,各色的花朵在她手上翻飞时,阿蕊便会想起小时候,娘亲帮她编花环的模样,手上也是有色彩斑斓的花朵。

    她洪武二十五年快要除夕的时候进的奚家,二十六年年末,好婆便去世了。虽和好婆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好婆也是很疼她的,将奚梅穿过的衣服,坐在太阳底下一针一线改小了给她穿。好婆年纪大了,眼神儿不好,她就会乖巧地在一旁帮着穿针引线,好婆总是摸摸她的脑袋眯眯笑着说:“阿蕊真乖。”太阳也晒着她,晒得她一颗心一点一点地暖。

    往往这个时候,奚梅也会凑了过来,嘟着嘴道:“好婆偏心,如今都不疼梅儿,只疼妹妹了。”嘴巴虽然嘟着,可阿蕊看得出来,奚梅的眉梢眼角俱是笑意,那一声妹妹是从心里发出来的。

    奚梅除了会酿酒,绣工也极好,苏州的女子,随手就能绣出一朵精巧的花儿来。于是,好婆改小的衣服被绣上好看的花纹,奚梅也一针一线地教她如何绣花。好婆去世的时候,奚梅抱着她哭得很伤心,她也哭。奚梅伤心的,是好婆的离世,她是既伤心又害怕,伤心的是又一个疼她的人走了,害怕的是哪一天,奚梅也走了,她又要孤苦无依了。

    洪武二十九年的除夕,北平,燕王府。

    朱棣就藩前,皇帝命人将前朝在北平的皇城予以改建,给朱棣做了燕王府邸。当年元顺帝匆忙败走,留下这都城的皇宫背靠煤山依中海而建,朱棣就藩后,因着府里人不多,就一个燕王妃徐达将军之女徐甘棠和两名自幼服侍的姬妾郭氏和吴氏,以及一些自幼贴身服侍的内侍和一些王府里头的侍女,统共不过三四十人。故而只选了皇城中央以中海为景的隆福宫做府邸,其余都分给了跟着他就藩的兵卫,这样兵卫有了地方安置不用再另花费银子,又很好地将他的府邸守在了中央。饶是如此,府内到处飞檐卷翘,琉璃瓦铺成的单檐庑殿顶粼粼发亮,气势恢宏。

    纷纷扬扬的大雪在落了几天几夜后,终于停了,整个北平银装素裹。朱棣踏进城门之时,一路就有小厮传了信回去,待到他到府门口时,甘棠已经带着自己所出的两个尚未出嫁的女儿安成郡主和咸宁郡主,郭氏带着庶出之女常宁和吴氏一众人等在门口候着了。

    看到朱棣的时候,甘棠和两位郡主拜下,郭氏和吴氏带着众人跪接,朱棣上前几步,一把扶住了甘棠道:“这么冷的天儿,怎么跑到门口来了。”

    甘棠笑道:“想着王爷最迟今儿个怎么也该到了,所以一早吩咐了小厮在城门口儿守着,王爷刚踏进城门的时候,就有人来报信儿了。”

    朱棣看了眼地上跪着的众人,淡淡道:“起来吧,都退下。”和甘棠一起往府内走去,府内已经布置一新。屋檐厅堂的柱子上都已插上了芝麻秸;所有殿门的门傍上遍植了桃符板;各殿里都已经挂上了年画,鹤鹿同春、三羊开泰;春联、窗花已经焕然一新;要烧的松盆业已准备妥当。

    朱棣一向治府极严,甘棠也是个果断坚毅的性子,虽是除夕团圆之夜,众人忙进忙出却一丝儿声响也无。三宝和一向跟在甘棠身边的王景弘跟在他们身后。

    只听见甘棠在轻声跟朱棣徐徐地说着除夕夜的事宜:“给父皇拜年的礼品已经送出去了,照着往年的规制倒也没什么新奇,不过妾身自己动手做了百子千孙的福被一道送去了宫里,里头的鹅绒是一丝丝挑出来的,松软暖和,皇太孙的第一个皇子,自然是顶顶要紧的。各王府也备了礼送过去了,我们自己家的三个孩子在宫里头有父皇照看着,自然是不用操心,妾身也就没准备什么。”

    朱棣握一握她的掌心道:“这些事情,你办得一向妥帖,本王没什么不放心的。不过这次在京师十七弟说弟妹身上不大好,你看看府里头有什么好的药材给送些过去。”

    甘棠抿嘴一笑道:“早前儿备礼的时候,就想着一到冬日里,谨儿身上就不大好,已经捡了一些上好的药材并着礼一道送过去了,这时候怕是已经到宁王府了。”

    朱棣拢一拢她的肩道:“你一直都是谨慎周到的,这年下备的礼既不可出挑儿,也不能有错处,那福被是你亲手做的心意,难为你这样地花着心思。”

    朱棣这样亲昵的动作,甘棠在众人面前略有些不好意思道:“这是妾身该做的。”

    朱棣嗯了一声道:“除夕夜守岁的事宜,这些年你一向做惯了的,不必一一回本王,自己拿主意就是了。”

    甘棠端正神色道:“王爷信妾身是王爷的大度,正因如此,妾身该请王爷示下的更不敢错了规矩。”

    朱棣“唔”了一声未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