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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妃疑道:“跟你进宫的那两个内侍呢?”

    南康又伏在宁妃膝上道:“馨儿方才全慌了,叫他们拿着馨儿的腰牌,去驸马府叫彤弓速速进宫。”

    宁妃细细思量,拿过绢帕替皇上细细地擦拭嘴角的血迹,又吩咐昌盛将被褥换过,泪水终于无声流下。她抚上皇帝的脸庞,心中道:“臣妾与皇上几十年的情份,皇上就这样去了。无论如何,臣妾不能让皇上去了,都不安心啊!这个炆儿,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她转过头,吩咐昌盛:“你去东宫候着,皇太孙一回来,立刻前来乾清宫。”

    又对南康道:“馨儿,彤弓来了也好,守在这里。你现在先去跟小禄子说放昌盛去东宫,然后,彤弓来了直接进寝殿。皇上殡天的事情,先别走漏了消息。老天保佑,炆儿,你快回来。”

    寝殿里只剩下宁妃和南康,南康依旧伏在宁妃肩上嘤嘤哭泣。宁妃这才松了下来,轻轻地推开了南康。她起身,想将那一缸子水挪到皇帝身边,南康看见,停止了哭声,慌忙前去帮忙。

    泪水再度滚滚而下,一滴一滴地与那水融在了一处,她用那融化了她的眼泪的水为皇帝净脸。皇上有着很多的嫔妃,有着很多的孩子,然而皇帝心中的那个女人到底是谁,阖宫的女人,没人能看得出来。先皇后仿佛是知道些内情的,但先皇后对皇上情深意重自然是闭口不言,只是偶然间也会隐隐自伤。

    皇上对自己,原本不过只是一时兴起而已,而自己的儿子鲁王朱檀就藩后就误入歧途,为贪享鱼水之欢,竟乱服药物,致使她白发人送黑发人。皇上也是震怒,十分厌恶他的行径,谥号为“荒”。

    可皇上在檀儿死后,却对她越来越好。因着鲁王妃又是信国公汤和的女儿,皇上厚待檀儿的嫡子她的嫡孙。对她更是礼遇有加,在孝慈高皇后崩逝,李淑妃薨逝后,尽管还有赵贵妃,皇上却下了圣旨由她全权摄六宫事务。素日里有什么新鲜玩意儿,也都先想着她。

    没想到,皇上他就这么去了,连最后一句话都没有来得及跟她说,都没有留下,就这么去了。

    她从斗柜中取出一套烟灰色水光锦的僧袍和一件大红云锦袈裟以及一个木匣子,袈裟以纯金色丝线绣了一十八只五爪闭嘴金龙图腾,袈裟下半部内嵌“福寿”两字的宫灯状图饰。

    她对南康说:“来,帮母妃扶着你父皇。”

    她打开木匣子,里面放了一把剃刀和一串每一颗都跟大指粗般浑圆的紫檀木佛珠,佛珠串子上缀着明黄的流苏。

    宁妃心中悲痛不已:“皇上啊皇上,炆儿不争气,竟让皇上您死不瞑目。”她伸手拂下皇帝的眼睑,拿出剃刀开始剔皇帝的头发,南康惊道:“母妃,你这是?”

    宁妃对南康摆摆首道:“这是你父皇一早就交代的,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问。”

    三宝和道衍顺利地回到驸马府,角门是胡观亲自在守着的,人都给他遣开了。

    三人进了小屋子后,三宝将南康的腰牌交给胡观道:“公主请驸马您速速前往乾清宫。”

    胡观看向道衍,道衍一如往常地淡然道:“驸马到了乾清宫,自然就什么都明白了,新帝登基在即,驸马要好好把握机会。”

    胡观也不多话,拿着腰牌,道了声:“三宝,照顾好大师。”

    胡观离去后,三宝有些担忧:“大师,大明第一个皇帝驾崩,还不知是什么仪制。可眼下,奴才要将大师速速带离京师才是万全之策啊。”

    道衍席地而坐,从容道:“来之,安之!”

    胡观匆匆忙忙赶到乾清宫时,宁妃已经将皇帝的头发尽数剔去,一地的白发,诉说着一个帝王一世的辛劳。而宁妃,正搅了帕子细细地替皇帝擦拭耳后颈脖。

    胡观大惊,望向南康。南康微不可见地朝他摇摇头,胡观走上前来,按住宁妃的手轻声劝道:“母妃累了,歇一歇,让彤弓来吧!”

    宁妃手势一缓,终于支撑不住,胡观扶着她到一旁坐下。她悲戚着对胡观道:“帮你父皇把身子擦拭干净,换上僧袍,再把那串佛珠挂到你父皇颈脖上。”她不放心,转向南康道:“你去看看,他……还未回么?”

    南康点点头道:“馨儿这就去瞧瞧。”

    胡观将皇帝收拾妥当,再将一地的残物收拾干净。寝殿中寂静无声,龙床之上只是躺着一个僧人,唯有那一身的五爪闭嘴龙袈裟和一抹明黄的流苏彰显着此人,乃是帝王之尊。

    南康从东宫回来,对着宁妃无奈摇头,宁妃看着皇帝既熟悉又陌生的模样,再也忍耐不住,失声恸哭。南康与胡观亦是忍耐不住,相拥而泣。

    眼看着辰时都快过了,朝堂之上,皇太孙不见人影。黄子澄和齐泰一向颇得朱允炆的信任,于是便前往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