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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镞羽的新年和虞景氾知道的不太一样,他们的新年默认是一年中最冷的一天,类比一下虞景氾生活的时代应该是在农历一月初五,倒是与节气中的小寒相近。

    新年前两天,荔擎派人送来了几个箱子,箱子里是这次占卜用的供品。白衣侍人小心翼翼地抬着箱子上了摘星楼顶楼,等着今晚国师进行占卜。

    夜幕降临时云昶牵着虞景氾的手再次登上楼顶圆台。其实占卜时只能留国师一人在场,其余人都应该在摘星楼下回避,等国师传达天神的旨意,但是这次云昶有别的安排,既然三王子已经入了国师青眼,那就要拿出悉心培养的态度,为他未来铺路。

    越靠近顶楼,云昶的步伐越慢,神色也越是庄严肃穆。凛凛严霜,猎猎长风,国师雪白绣暗纹的衣袍被风吹得鼓胀,像白鹤化作仙人乘风而去。暗纹在烛火下闪烁一点金光,像天神赐福时散落的流星。

    虞景氾很少从这个角度去看褚燃声,他从小和褚燃声差不多的个子,是长大之后褚燃声才比他高一个头。而现在,他这具身体勉强够十四岁,个子也刚到褚燃声胸膛,这种近乎自下而上的视角让他从寒风中找到一点微妙的安全感,然后心安理得地看着他低头去处理案上的东西,一会儿就要占卜了。

    镞羽的占卜和虞景氾认知中的占卜也不尽相同。天上的星星纷繁闪烁,像点亮了沟通人间和天界的路。

    占卜的原理并不算难理解,无非是把天下万物当做“象”,然后根据提示和占卜方式,从所有“象”中提取需要的元素,最后再进行一场“拼图”,将各种纷繁复杂甚至毫无干系的“象”按照天神的提示,遵循着“理”,拼成镞羽未来的国运。

    虽然原理看似简单,实际行动起来却并不轻松。即使在无遮无拦、寒风凛冽的高台,云昶的额角仍然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这并不是小事小情,而是一个国家的运势,在这样的占卜式中,“象”多得不计其数,无关主题的“象”也多不胜数,但是这其中所有无关主题的“象”都应该被剔除,不过能剔除多少,就只能看国师“吉凶混杂,各从其类”的手段有多强。

    镞羽的占卜不仅仅是靠国师的“占卜式”,而且还有国师本身具有的能沟通天地的能力。镞羽所有人都是动植物化形,只有国师不是,他是真正能看到神谕的非凡人。

    云昶的嘴唇紧紧抿起,唇色微微发白,手上的动作却越来越快,几乎到了眼花缭乱的地步。

    虞景氾在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从他们上楼到现在,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他盯着云昶的脸,那种紧绷感几乎要扼住他的喉咙,让他无法呼吸。

    又过了许久,虞景氾突然抬头去看深蓝色的夜幕,一两颗流星划过天际,转瞬即逝。流星像是最古老的裁判,在两个半小时后终于宣布了占卜结束。

    云昶闭了闭眼,手上的动作停下。几十个看不懂的文字在沙盘上显影,还有另外的工具,但是虞景氾没见过,说不上来叫什么名字。

    虞景氾慢慢朝云昶走了两步,看着他的喉结轻微动了动,像是咽下什么的样子。

    在国师没有下楼前,所有人都不能上来打扰国师,甚至不能来回走动,以免扰乱这里的环境,形成新的“象”,干扰最后的结果。

    云昶像终于从一场深远的梦境中醒来,他垂眸去看沙盘上的结果和一旁显露出的神谕,抬了抬手,将占卜用具打乱。

    用具不知道是什么材料所制,互相碰撞时竟一丝声音也无。云昶净了净手,牵住了虞景氾的手腕。

    “在这里冷不冷?”

    许是在寒风中呆了太久,云昶的声音也染上寒霜的味道。

    虞景氾摇了摇头,

    “你不舒服吗?”

    他还记得占卜时云昶额头的汗珠和发白的唇色。

    然而他刚说完,一根带着凉气的手指轻轻抵在他唇中,那是一个暗示他不要问这个问题的动作。

    “走,我们下楼,国王还在等,我们把结果告诉他。”

    虞景氾点了点头,任由云昶牵着他往下走。摘星楼的楼梯是木制的,上来时还没感觉,现在下楼时每走一边似乎都能听见鞋底和木板轻轻碰撞的声音,甚至在空旷的楼层间形成了回声。

    会客厅里坐着荔擎,还有几大家族派来的使者,狼族符家倒是族长符歧亲自来了。

    国师地位超然,使者们纷纷向云昶低头行礼,符歧也行了半礼。云昶点了点头,牵着虞景氾在身边坐定。

    白衣侍人端着托盘从后方绕出,托盘上是一张雪白的细绢。

    侍人将托盘交给荔擎身后的随使,细绢上是占卜结果,按照镞羽的规矩,是要写进书简里并存档的。

    今日只是转交记录,真正解释结果要等天亮后。

    荔擎和使者们都不是第一次等候国师占卜,稍微问候两句之后纷纷离开。只有符家的族长磨蹭到最后一个,像是十分舍不得。

    虞景氾看着符歧那挂着灰白胡子的瘦长脸,默默记下了这个人。

    云昶的目光自从顶楼下来后就一直绕着虞景氾,几乎要黏上去似的。等会客厅终于只剩下两人后,云昶把虞景氾拉进怀里,额头在虞景氾颈窝轻轻蹭了蹭,像圈地盘的猫,一定要把这块地界染上自己的气息。

    虞景氾被他蹭得发痒,一点鸡皮疙瘩冒了头。

    “怎么了?”

    “有点累,让我再靠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