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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景氾跟着药师进了山庄里的药房,他另外辟了两个地方,一个就给郭大夫研究慈心的解药,另一个就给了他看好的药师,让他研究软尼茼和另外一味药,叫融雪。

    他在琢磨一个实验,不知道会不会成功,不过这并不重要,无论成败也无论生死,反正他什么也不在乎。

    “庄主,今日大小姐来过。”

    “她来这里做什么?”

    “老夫给大小姐号脉,把喜脉的事儿说了,大小姐看样子是知情的。”

    大夫姓于,是虞景氾看上了从外头带进来的,对山庄里发生过什么并不熟悉,只知道年三十回来的大小姐是庄主的妹妹。

    “嗯,然后?”

    “大小姐跟着来了药房,让人送了安胎药去,还让安排了之后的药膳,老夫之前说过,大小姐这一胎凶险……”

    于大夫突然一愣……大小姐怀孕回来,庄主密而不发,自己手里准备的药……

    “庄主……”

    于青突然下跪,额头紧紧贴着地面,双手朝上,十分臣服的样子。

    “啧,于大夫跪什么?”

    于青跪着不敢说话,是庄主给了自己这个展示才能的机会,自己不能辜负了庄主,但是医者仁心……自己毕竟不能就这么杀人。

    “起来,照本庄主说的做,你知道。”

    “是……”

    “于大夫,是不满意?”

    “不敢。”

    “你最好是。”

    虞景氾皱了皱眉,推门出去了。

    今天正是大年初一,虞景氾回书房的路上碰到一群喜气洋洋的仆从向他问好。他微微点头示意,快步掠过去。

    书房里没有侍人,虞景氾坐到长榻上摸了本书,旁边是个熏笼,热乎乎的。

    时微岚不在,大年初一,不知道去哪儿了。

    栾月寒和雨湘龟缩在枫院不再出来,像两条冬眠的蛇。这之后几天,栾月寒终于感觉到了虞景氾对她确实是不在乎,索性大胆起来,在山庄吆五喝六,稍有不满就大发一通脾气,从前骄傲的大小姐就这么消失了。

    知道她有身孕的人除了虞景氾和时微岚,只剩下于青和雨湘。下人们只知道回来的大小姐脾气不是太好,不要去触她霉头,不然不仅得不到新年赏钱,被打发出去冻着也是有可能的。

    这样的日子一知道了正月初十,那天傍晚时微岚回来了。

    在西堂里坐着的虞景氾吓了一跳,他已经十天没见到时微岚了。

    “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时微岚没想到他会在这里,这几天他去了皇宫,终于把已经半死不活的贺暮从新皇手里拿回来,又回了“临”。夕照组织被连根拔起,大部分收归了皇室,剩下的一部分脏活累活都需要“临”来处理,时微岚忙得脚不沾地,“临”的成员见到他们公子回去,一个个像见了活菩萨,自从大年三十以后,他们公子就不见了,想也知道是去了千峰山庄。

    “你在这儿?我以为你会在书房。”

    “饿了。”

    微妙的尴尬不可抑制地在两人间蔓延开,偌大的屋子里连空气也变得稀薄起来。

    这是那慌乱而不愉快的一晚后两人第一次见面。

    虞景氾轻轻吐了口气,闭着眼睛从时微岚身边蹭过,打算逃开这让人头皮发麻的境地,突然被时微岚抓住了手腕。

    “你就没什么想说吗?”

    虞景氾闭着嘴,一言不发。

    “我有,”

    时微岚把本来想说的咽回去,

    “我把贺暮从皇帝那儿带回来了,他昏迷不醒,我把他送去了郭大夫那儿疗伤,活着不成问题,只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知道了,还有事儿吗?”

    时微岚沉默了一瞬。虞景氾觉得过了很久,久到自己的手腕已经发烫,实际上不过是几个呼吸间。

    “没了,早点休息。”

    虞景氾背着他点了点头,匆忙走出去。

    这里实在令他不舒服。

    第二天时微岚又没影儿了,虞景氾去郭大夫的药房里看贺暮。

    贺暮脸色灰败,嘴唇干裂,身形佝偻下去,和死人并没有什么分别,看来是在皇帝那儿受够了苦头。

    说起来,贺暮也确实是可怜,从小被父皇母后的死讯刺激得失忆,如果就这样忘了自己前朝皇子的身份,平平安安长大,过完这一生也未必不好。

    只是他的师父穆慈,受了先皇后的恩惠,把复国的重担扛在自己身上,然后又压在失忆的贺暮身上。踽踽独行十数年,终于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竟以至于疯魔。

    贺暮扛住了穆夕照的大半诡谲欲望,对师父的尊重爱戴刻进骨子里,然后成了枷锁,锁死了他后半生。

    贺暮无知无觉地躺着,虞景氾冷眼旁观。

    “师父——师父!”

    栾月寒的声音从院子里传进来,声嘶力竭,像母兽。

    虞景氾就站在贺暮旁边,两个月身孕的栾月寒冲进来,看到躺在床上生死不明的贺暮,眼泪糊了满脸。

    栾月寒一把推开虞景氾,颤抖着手伸向贺暮的口鼻处。

    “别试了,他还活着。”

    栾月寒眼神冰冷,恨意像剑射向虞景氾,活像贺暮这么惨全是虞景氾的错。

    “都是你!栾初安!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师父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啧,你还怀着孕呢,情绪这么激动合适吗?”

    虞景氾不懂栾月寒的逻辑,贺暮长大后几乎完全成为了穆夕照的工具人,一切只能说是穆夕照自作自受。

    栾月寒像是才想起来自己肚子里还有个孩子,而且这个孩子还是贺暮的骨肉,她不能出事,她不能……

    打了一半的哭嗝突然收回去,发出一道像鸡打鸣的声音,再配上脸上胡乱的泪水,格外滑稽,又很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