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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演武结束后,赫连勃预备收治场上的伤员,却被短吻螭温思珏阻止了,说是自家人自有处置的方法,还请当家速速将珍岛的好汉抬去医治。赫连勃未及多想,便被郭远招呼走了。

校场上寂寥到不行,到处是散落的兵刃,失去统御的马匹以及被割下头颅的尸身。温思珏心下又羞又恼,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但在亲随眼里俨然要杀人的节奏。目无表情的略作查点之后,便与手下交代起来。

“找块木板将这些狗头垒好,此次截杀辽人货船办得利索,我为大家向侯爷请功。不过,路上若有半分差池,比如散了、掉了或者丢了,就只能用你们的脑袋补上。”温思珏用手帕捂住口鼻,嫌弃的说道。

“这第二嘛,把场内还喘气的杂种都给宰了,卢侯爷不需要废物。”

“岛主,三十颗人头一颗不多一颗不少,哪里还有······”

“蠢物!这些马驹驯不好了,再上战场只会误事,还不赶紧处置了。”温思珏上来就是一耳掴,没好气的斥着对方,似乎还有什么事需要吩咐,又把人叫回头。

“你刚问了夯话,也得受罚。给这里的头领捎上一句话,就说温某回去请谒了侯爷再来拜会,定不叫他失望。”

他一字一顿的说着,牙根咬得咯吱作响,心里又把这番话思量了一遍,发现没有什么纰漏,正准备离开,却见亲随还茫然的杵在那里,怒的又给上一脚。

珍岛演武就这样草草收场了,不过在郭远等人看来,老船主的旗号谁都能打,但若真是惹出麻烦,谁都不会认的,所以也就无所谓得失。之前在岛上看不清前路,浑浑噩噩之中干出绑票劫掠的勾当,想着用这群官眷命妇当作投效某方势力的投名状,不想却杀出郭远这么个奇人,让大家不再纠结,反正以后有这么个兄长指点,总能混口饭吃。这次卢开阳的招降逼着众人另谋出路,权当是一种选择吧。

七月下旬,海上风浪渐涨,飓风一个接一个的袭来,不要说行船便是站着都困难,珍岛众人只得在岛上又盘桓了几日。死难者的尸体被收敛好,由郭远带着大家进行了隆重的祭奠仪式,之后扫尾事宜进行的都很顺利,唯独在坟茔的去处上发了些争执。

起初大家想将他们埋在岛上,至少算是个僻静的埋骨之地。有人提出,怕卢开阳的手下霸占了海岛,将其尽数毁去,所以还是选择海葬或是火化。最后由郭远拍板,将他们放在柴堆上连烧了多日,直到化去遗骸。说也奇怪,其余几人都变成一抔灰烬,唯独癞老五留下一截指骨结晶,被剻离当作念想挂在胸口,这便是后话自不再提。

收拾好粮草,转移了人质,将上上下下需要销毁和打点的都处理完,众人便乘船往兴化方向去了。

这日天气放晴,大家换了寻常百姓的衣服,用斗笠遮住相貌,兀自坐在船上发呆。为何呢?只因船头的两人,一个是郭远,另一个是换回女公子打扮的谷小娘子,见两人聊得火热,大家都识趣的未曾打扰。

“那些被绑来的人质该如何处置?”

“听说新来的知县很有手段,刚上任就把历年的坏账给料理了,还设计将主薄打了一顿,真是狭促。不过———我喜欢!”

“你是想将罪过推给周大人?”

“罪过,罪过。”

“你一个读书人,栽赃嫁祸这样肮脏的手段也使得?”

“这帮兄弟刚刚选择重新做人,就算是为了他们,我也得拼命。”

“咱们如今肯定也被归为盗匪一类,良人做不得,匪人也做不得,这烫手的薯蓣该怎么办?”

郭远学着下河弹词的调子,将故事化作一段段念白,听得女公子牙根酸疼,只好换上正经语气来讲,却还是不着调的说辞。

“相传汉末有十八路英雄在洛阳聚义,酒足饭饱后开了四桌马吊,主桌上坐着袁绍、孙坚、袁术和马腾四人,具是风头无两的此中好手。可惜袁绍手气不好,开局摸到的花色数字散乱,打着打着便要换牌,才刚亮出来就被弟弟袁术叫吃,颇为满意的纳入牌墩。再换又被伺机而动的老马腾一碰,三张明牌亮在桌前,喜气洋洋。继续换,苦着脸的孙坚一脸无奈,他也不想啊奈何运气砸上脑袋,怯生生的将手牌一抽,胡了!”

“所以,你说世间事哪里靠什么鬼蜮伎俩,乃是靠着座上人儿,当然还有些许运气······”郭远朝小娘子笑道。

赫连勃和众人偷偷听着两人的交谈,起初还能听懂两句,说到此时简直稀里糊涂,云山雾罩,仿佛听了寺里的僧人打着机锋。不过他们并未觉得半分怨憎,反而把高深莫测的形象在心里刻画的更深,果然还是郭教头厉害啊,虽然某听不懂。

“和领导打过牌吗?有时能胜却未必敢胜,因为人的顾忌太多限制也太多。十八路诸侯共讨董卓却不同,袁绍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嫡次子袁术一心想着取而代之。西凉马腾的倚仗是西北无敌的马军,自然对所谓盟主的号令并不上心。还有一位长沙太守孙坚,他倒是个老实人,可惜结盟前已经被董卓击败在鲁阳,此时更是有心无力,所以马吊打得好不好,得看划水的、看戏的和保存实力者如何出牌。”郭远解释道。

小娘子聪颖的接过话头,将郭远没有言明的内容补上,说道:“周县令是袁绍,同案的主薄是孙坚,县丞在监察御史任上出了纰漏,被贬到兴化当佐贰官,却还有着自己的路子,那便是马腾了。典史为不入流的杂官,五代时官制混乱,叫过押录、贴司和典押,真宗年间已统一称作典史,偏他又管着一县的司法,是以权力可大可小,不正是那眼高手低的袁术嘛。”

“新知县不从正主身上做文章,却让另外三人相互猜忌揭发,一下子就把弊案的盖子掀开,真是螺蛳壳里做道场,讲究。不过,领导又是何人,居何职位?”

郭远抹着鼻子,不再多提。此时剻离已是他的贴身护卫,他壮着胆子向二人发问:“小娘子,那为何十八位英雄却只开了四桌马吊?”问题简单,倒也算对得上他的脾胃,只是和两人谈论的内容比起,颇有些让人哭笑不得。

“这个嘛”郭远朝他看去,眨了眨眼睛,乐起来:“曹操那厮算什么英雄豪杰,我偏不让他上桌。”

“那还有一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