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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头渐渐升起,宋凌坐立难安。

    永熙帝说要给她一个好帮手,让她稍候,她却恨不得立刻飞去秦府验证那位穆先生的真身。二人各怀心思,室内静默无言。

    一会儿后,倒是永熙帝自己先忍不住问:“你过会儿打算怎么办?”

    宋凌以为他在问自己的决心,当即道:“民女已然有些微线索,去查探究竟。”

    难以捉摸的皇帝陛下又怒了,训斥她道:“宋青是怎么教你的?最基本的孝道不用遵的吗?朕命你先回一趟沈府,接你母亲出来住,你那宅子虽然简陋,但总比寄人篱下好!”

    宋凌立刻行礼道:“民女谨遵陛下教诲,自是要让母亲先知道这个好消息,而且,要让母亲晓得这是陛下的恩典。”

    最后一句话简直熨帖。

    真是孺子可教也!永熙帝颇为满意:“事成之前,朕只是个不忍老臣蒙冤的皇帝,你明白吗?”

    这是不想让柳长思知道得太早。

    永熙帝或许另有安排。

    宋凌心目中的那个猜想更加清晰,她抬头看向永熙帝,眉头微微皱,就算是替柳长思问他,声音轻缓:“陛下,若当初您知道母亲会因此蒙难,您还会那样做吗?”

    永熙帝与柳长思之间定是有一段牵绊,而永熙帝对柳长思之后的境遇定然是全不知情的,不然他不可能现在才生出要为柳家翻案的心思来。

    神情突然变得茫然,却转瞬坚定。

    这一刻,他是帝王。永熙帝看向宋凌,眼睛里浮起欣赏之色,但说出口的话有着斩钉截铁的冷酷:“会!”彼时朝野动荡难安,四夷虎视眈眈,赵老尚书家族盘根错节十分难缠,他是乾朝的皇帝,是天下的主宰,他,身系乾朝黎民……

    不论是谁,那一刻,他都会牺牲。

    “但您一定不会让母亲流离失所,也不会让她寝食难安,更不会任由小人欺辱沦为下贱,您会暗中护着她。”宋凌的声音像小溪流水,一句一句直直地说进了他的心扉,“或许您能够让母亲摇身一变成为一代宠妃,您会给她承诺,等赵家颓势尽显,等您坐稳江山,尘埃落定后您会还柳家一个清白。”

    永熙帝的胸腔剧烈地起伏,他声音更哑了:“朕可以做到!”

    此时,有侍卫轻敲门扉:“爷,生容来了。”

    “你走吧。”永熙帝一宿未眠,此刻颇为疲乏,他不想给宋凌当面介绍生容,想来这两位聪明的小辈也可以明白他的意思。

    宋凌行礼告辞,双手抚上门框时开口道:“陛下,您功垂千秋,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彼时之情势艰难,您做的丝毫无误。但您是否想知道,母亲她愿不愿意呢?”

    不明不白,抛弃前尘旧事,做个宠妃?

    宋凌就是想让永熙帝在失而复得的激动里,能稍微静下来,替柳长思想想,千万不要在翻案之后,却又酿成了柳长思的又一人生悲剧。

    打开门,阳光绚烂。

    逆着光,宋凌看到一个比她高一截儿的身影,穿着儒生的服侍,发带在微风中起伏,负手,孑立,轮廓中似乎有几分孤寡之意。

    之前领她进来的侍卫道:“这位是陛下特意带来的生容公公,公公年纪轻轻便就是在东厂供职了呢。”

    怪不得这侍卫的态度变化如此之大,原来生容公公竟是东厂的人。

    只是可惜了,这如此风度翩翩的形貌。由于自小历史观的影响,宋凌对东厂这种存在实在没什么好感。

    “给大人请安。”宋凌福了下身子。

    生容转过身,刚好处在屋檐的阴影之下,面貌得以被宋凌看到。宋凌双唇微微张大,眉头轻蹙,忍了片刻到底也什么话都没说:居然是他?昨晚在沈府门前遇到的少年?本就觉得他长相秀气如同少女,只是皮肤略微暗沉一些,他没想到居然是个公公?

    他虽然容貌偏女,但声音总归比妙龄女子粗哑些。

    生容没有做过多表情,只道:“我是陛下吩咐查柳侍郎一案的东厂番子,有些事,自然作为柳侍郎后人的你更清楚,做起来方便些,你作何想?”

    想?她倒是想着快点儿去把柳侍郎本人找出来,但现在永熙帝“圣旨”要她接柳长思回府,哪儿是能今日便就做成的事?

    宋凌道:“不如与大人约个时间商讨?”

    生容面上露出不甚满意的样子来,声线更低:“难道这并不是你首要之事吗?”

    得,这还是个比她还急的主儿。宋凌只得据实相告:“民女今日要去城南沈府,母亲在沈府毕竟寄人篱下,如今时机成熟,民女要接母亲回宋宅。”

    生容缓缓点头:“是啊,你想的更周到。”

    “那民女先行告退。”现在不是聊这些的时候,早些见到柳长思,或许还能对找到柳侍郎更多一成把握。既然圣命难违,那就因势利导,化被动为主动。

    没想到刚出府门,生容公公却再次出现叫住了她,提出一个奇怪的请求:“听闻宋宅的饭食不错,可否给我添一双碗筷?”

    宋凌虽然讶异,倒也不动声色:“申时,民女一家恭候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