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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渐晚,秋阳虽杲杲,但已近垂暮。

    因了徐泽的突然出关,国公府实则里头一团乱,但徐四夫人到底与沈家有亲,让自己的小厨房送了份晚饭到客院。饭后,沈家三口人自觉地在门外说话,留柳丝跟宋凌单独待了一会儿。柳丝从厅里出来的时候,细看,眼眶有些发红。宋凌将四人送离国公府,天已经暗得有些辨不明数米外之物。

    “小姐还在太夫人院里,此刻郡主和郡君也都过去了,想来短时间内回不了熹院。”紫衣上前低声说。

    宋凌点头道谢。

    她表面上还算平静,但实则心力交瘁。柳丝母女连心,早就瞧出了宋凌身子的不对劲,宋凌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才将柳丝应付过去,加之沈茹欣先前说的话,宋凌的心口又有些木木地发疼。

    好容易到了熹院,紫衣连忙将被关在小厨房隔间的白芷唤了出来。

    “警告你别出幺蛾子!”紫衣高出白芷一些,指着她的鼻尖儿恶狠狠地道,“把你那软不拉几的眼泪收回去!凌姑娘身子不大好,御医和医官都在太夫人院子里待命,现在只能指望你,若凌姑娘有个差池,你我都别想好好活!”

    白芷还将宋凌当做能救命的人,听到这话立刻放下手中扇炉子的蒲扇,吩咐了专事煎药的小丫头两句话,连忙往东厢疾走。

    东厢被布置得十分简约淡雅,丝毫没有奢靡之风。

    当初这布置还颇得国公府下人的赞赏:还以为商贾家的人定是暴发户的形容,没想到这凌姑娘不仅长得好看,品味也不错。

    只是现在白芷没心思欣赏,她只瞧见宋凌阖眼躺在贵妃榻上,不知死活。

    “凌姑娘。”白芷缓声叫她,将她的胳膊放平诊脉,脉象虽弱但还颇有规律,想来暂时是无碍的。

    宋凌连抬起眼皮都有点力不从心,简单道:“无事,就按平日的方子喝药就成。”

    紫衣松了口气,白芷咬咬牙,刚想再求一句,宋凌径直拦阻了她:“你的事我尚不清楚,但不急于这一时,给我片刻。”不管什么事,她应当都是没立场去管的。但麻烦既然牵扯到了宋凌,就会有很多双眼睛看她如何处理。初来乍到,她会在国公府长住,或许可以化弊为利也未可知。

    紫衣狠瞪了眼白芷,白芷一个哆嗦,道:“奴婢在门口等着,凌姑娘有事可以随时唤奴婢。”

    东厢的灯是全被点亮的,此刻从窗外看,整个厢房就像一个巨型灯笼。

    这算是宋凌的怪癖,她最厌恶黑暗,连睡觉也得点着两根婴儿臂粗的蜡烛。

    屋内没有其他人,她的表情也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双眸中的神采逐渐灰败了下去。有些事情,她实在想不通透。穿越而来,本就与这时代几多隔阂,重生而归,这层隔阂比城墙都坚固。

    只是她以为会有例外,比如爹娘,比如沈茹欣,又比如……沈长川。

    沈茹欣的话言犹在耳——

    “我也不怕你生气,有什么话不想藏着。”沈茹欣道,“沈长川瞧着玉树临风,待人也彬彬有礼,学识更是博览五车,但他居然跟四妹妹言笑晏晏。”

    沈茹云对沈长川有那么几分好感,这些宋凌前世都有所察觉。

    听到这儿,宋凌心里发紧,她现今不在沈府,若沈茹云今生与沈长川有了姻缘,那她这血海深仇该如何报的?

    “不仅如此呢!”沈茹欣看宋凌的表情,生怕她是喜欢沈长川,连忙道,“他除了跟四妹妹有牵扯,还私底下打听你。说真的,我觉得他不像个专情的人。”

    宋凌稳住心神,口中有些苦涩:“有牵扯是怎样?”

    沈茹欣蓦地叹口气:“我也不喜欢背后嚼舌根子,但那沈长川我实在是瞧不惯。三叔过生辰的时候,因都是同族人交谈便也没有刻意避讳,四妹妹稍稍多看了他一眼,沈长川便专门写了首诗赞四妹妹月貌花容,你别觉得我是因为嫉妒或者小气,他那首诗还将沈府的小姐们统统夸了一圈儿,左右逢源,长袖善舞的样子,我不喜欢。”

    说白了,是沈长川先显露了流水意,擎等着落花有没有情了。

    贵妃榻前头的烛光晃了晃,将宋凌的思绪拉回现实。一只飞蛾奋不顾身地往烛心扑去,刹那间化作飞灰。她不会是飞蛾,这世上也不会有任何东西值得她去不惜一切代价。抛开困扰人心的感情,只用理智去抽丝剥茧。

    宋凌起身,一杯凉茶下肚,神思清明了许多。

    只有一个解释:沈长川本性如此,前世她识人未明。

    多么痛的领悟!宋凌苦笑,放声道:“白芷。”

    白芷在门外竖起耳朵等着,她不要再回到地狱一般的生活,得放手一搏!白芷刚踏入门槛,紫衣寻声而至,她们一同入了屋。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更何况也是担心连累到自己,紫衣需得盯着点白芷。

    宋凌对紫衣的不唤而入没有任何意外,她道:“说吧。”

    白芷“噗通”一声跪地,力道之重,让紫衣都忍不住膝盖一疼。她欲语泪先流:“我娘,我娘她是城郊庄子里的管事娘子,见我已经够了嫁人的年纪,想,想把我配给一个年过半百的军户做填房。凌姑娘,紫衣姐。”她说着重重磕头,“我很惜命,不到最后关头绝不会轻言生死的,但若是,若是就这样离开国公府,怕也活不成了。”

    痛苦绝望,在她那秀美的脸上仿佛罩上了一层死亡的阴翳。

    宋凌略加思忖,问道:“军户何人?许医官可知?”

    白芷抽噎了两声道:“李步,他已经换过三任妻子了。”说着,白芷全身发抖,仿佛回忆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