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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与人之间的互动关系的强度,往往超过人类自己的想像,尤其在某一个特定的空间里,一些感官与情愫的变化,常常脱离理性的轨道,而有了出其不意的发展。

    于慎言和钟肯之间的相处情形正是如此,只是,到目前为止,他们两人都不愿承认,他们的室友关系已经加入其他的佐料了。

    元旦假期的最后一天,于慎言的病差不多痊愈了大半,她在家里闷了两天,真想出去走走,于是刻意去敲钟肯的门,决定邀他一起去看场电影,顺便化解这两天来横叉在他们之间的冷淡。

    “钟肯,你在吗?”

    “嗯,什么事?”他低沉的声音从房里传来。

    “我可以进去吗?”平常她都是不敲门就闯进去的,但此非常时期,她最好别太率性。

    “进来吧!”他道。

    推开门,冰凉的冷空气从落地窗外吹进来,钟肯靠在阳台上抽着烟,身上仅着一件针织毛衣和短裤。

    “我的老天!你疯了?你也想感冒吗?先告诉你,你病了我可抬不动你去给医生看!”她哇啦地走到他身旁,一把将他拉进房间,再用力关上落地窗。

    “你真唠叨!”他咕哝地将烟按熄。

    “我不知道你也会抽烟。”她盯着桌上的烟灰缸,上头已经装了好几个烟蒂。

    “不常抽。”他大步走到床边,把自己摔到床上,双手在脑后交握,“找我有事?”

    他在烦恼什么吗?她狐疑地瞄了他一眼。大冷天他还穿着短裤,真不知道是卖弄性感修长的腿还是逞“皮肤”之勇?

    “为了我害你不能去台中,还让你照顾我,为了表达谢意,我请你去看场电影吧!”她兴奋地提议。

    “我不喜欢看电影。”他显得意兴阑珊。

    “那我请你吃饭。”她又道。

    “我喜欢吃自己做的菜。”他再度泼冷水。

    “那么,去海边吹风?”

    “你以为自己的病全好了吗?还敢去挑战冷风!”他轻啐道。

    她这下子知道自己扫到台风尾了,钟肯的情绪处在低潮,她最好别来自讨没趣。

    “那你休息吧!我不打搅你了。”她客气地干笑几声,给自己台阶下。

    钟肯沉思了几秒,忽然跳下床,抢在她开门前将她拦住。

    “这样吧,你陪我到处走走。”他慢条斯理地说。

    “好啊!”她有点意外地抬头看他,他厚实的唇正巧映入眼帘。那是第一个吻过她的男人的**…她恍惚了。

    钟肯其实长得不错,清爽焕然,风度儒雅,在斯文中有一丝粗犷,阳刚中又不失温柔,他的气质在男人中算是相当出色的。男人的俊要带七分英气,这才叫“英俊”,钟肯正是道地的“英俊”男人,处世圆融和体贴细心都是他魅力的一部分,尽管比起一般俗称的师哥他略逊一筹,但就像他自己替女人分类,他也是属于“耐看”型的男人。

    “如果你不想再被吻一次,最好别用那种眼光看我。”他笑了,扬起的唇形令人怦然心动。

    她脸色倏地通红,低头掩饰失态。“我只是…觉得你长得还满好看的。”

    “是吗?”他眼中闪动促狭的光芒。

    “那…现在出发?”聪明的转个弯,她故意忽略他的调侃。

    狡诈!逃得还真快。他在心里笑骂。

    “好啊,你得多穿件衣服。”他提醒。

    “你也一样。我可不想在这种寒流天和个穿短裤的男人出游。”她觑了一眼他裸裎的长腿。

    他朗声大笑,把她赶出去。

    三十分钟手,他们开着于慎言的小车前往阳明山。天气虽然阴霾,但没有下雨,冬季的山林在冷风中别有一番迷人的景致。

    “出来透透气真好!”于慎言趴在窗边让冰凉的空气拂面。

    “进来一点,你有感冒还没好。”钟肯边开车边抻手将她拉过来。

    “已经好了!”她嘟着小嘴,气他打搅雅兴。

    “好了才怪。”他横了她一眼。

    “喂,你有时候挺婆婆妈妈的,你知道吗?”她侧头看他。

    “那是细心谨慎,请你用对形容词。”他正经八百地纠正她。

    她扮了个鬼脸,不与他争辩。

    他则用眼尾瞄她,忍不住笑出声。

    在台北市能有个阳明山供人休憩已算不错了,于慎言常常庆幸自己住在都市中依然有山景可看、花季可赏,这是老天的思典。

    假日上山的人潮不少,钟肯和她漫步在公园的步道上,来往行人常会对他们投以特别的视线,因此走着走着,她的心情莫名地复杂起来。

    别人是如何看待他们的关系?姊弟?朋友?还是…情侣?大家看得出她比他老吗?会不会窃笑她勾搭小白脸?

    一大堆可笑又无聊的问题纷纷涌上,她觉得有点难堪,于是主动往人少的地方走去。

    “怎么了?”钟肯看得出她的兴致减低。

    “没什么!”她在刚认识钟肯时根本不会有这些想法的,她到底怎么了?真想找回那时自然又不会胡思乱想的自己。

    “不舒服吗?”他伸手要摸摸她的额头,却被她躲开,右手硬是僵在半空中。

    “我没事!真的!”她强颜欢笑。糟,钟肯拉下脸了!

    他慢慢缩回手,脸上又是一副淡漠的表情。“我看还是回去吧!和我出来,你的压力不小。”冷嘲热讽的言词从他口里钻出。

    她心中一紧,忘了要反驳,只是不停地想要理出个头绪。

    钟肯大步走回停车场,来时并肩而行,笑语不断;回程却一前一后,冷寂无言,于慎言真气自己又搞砸一切。

    “钟肯,等等我。”她喊住一径往前走的他。

    他只是顿了顿,头也没回地道:“我饿了,去吃饭吧。”

    岑寂的两人坐在车上,朝市区驶去。

    钟肯在一间饭店前停好车,淡淡地道:“这里的法国料理不错,进去尝尝吧。”

    也点点头,闷着脸跟他走进去。

    饭店二楼的法国厅布置高雅,他们在一处靠窗的位子坐下,钟肯客气地帮她点菜,生分得一点也不像是好朋友。

    不久,菜一道道送上来,向来对美食难以抗拒的于慎言第一次食不知味,她抑郁地吃着精致佳肴,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奇怪。

    钟肯什么话也没说,在感情上受过伤,他对爱情变得更加谨慎,许多事在不确定之前,他不会下结论。于慎言的态度表明了想维持原状,那好,他是对她动心,但不见得非要她不可,反正假期一过,他又得回美国工作,只要和她分开,这份强烈的吸引力就自然消散,这已经是一般爱情的通则,所以他不在意。

    可是,这该死的菜为什么吃起来这么难吃?

    于慎言看着闷闷地吃着菜,一时想不出话题来聊天,两人就这么对坐无言,怪无趣的。

    这时,一阵浓香随着空调飘过来,她的眼角余光瞥见一个粉红身影朝他们走来,她定眼一看,来人是个身穿香奈儿的美艳混血丽人,正以不太纯熟的打招呼。

    “肯,真巧,又遇见你了!你还是改不了吃法国料理的嗜好?”伊莲娜微笑地走近桌子,一手搭在钟肯肩上。

    “伊莲娜?”他一点也不觉得这是合巧。

    “怎么?和女朋友吃饭?”伊莲娜冷冷瞄了于慎言一眼。

    有敌意!于慎言马上感受到她不善的扫视。她是谁?看起来和钟肯似乎很熟。

    “她不是我女朋友,她是我的房客。”钟肯说得很明白。

    “你和她住在一起?”伊莲娜脸色微变。

    “嗯。”钟肯放下刀叉,也移开她搭在他肩上的手。

    “怎么可能?像你这种喜欢清静的人,才不会把房子分租给别人!”伊莲娜低喊。

    她连钟肯的习性都知道?于慎言对她的来历更好奇了。

    “是我姊姊租出去的。”钟肯烦乱地抬头。“你打搅到我用餐了,伊莲娜。”

    是嘛!钟肯怎么可能会看上这个干扁的女人?伊莲娜不屑地瞅着于慎言,不理会钟肯的话,直接问她:“贵姓?”

    “于,于慎言,你好。”她有礼地致意。

    “我不好!告诉你,钟肯是我的男友,你最好别打他的主意。”伊莲娜低头脾睨她,神态倨傲。

    于慎言愣住了。她是钟肯的女友?

    “别胡说!我们早就分手了,伊莲娜,别在这里胡闹行吗?”钟肯爬梳着头发,情绪更坏了。

    “我才没有承认和你分手!我的内衣和化妆品都还在你那里,我根本不想和你闹翻!”伊莲娜撒娇地依向他。

    “你的东西我会都丢了。”他站起来,推开她。

    “那又如何?我还爱着你,就随时能再唤醒你对我的感情。”她不管众人的眼光,伸手揽住钟肯的颈项磨蹭。

    一股酸气从于慎言的胸口溢出,疾窜向她的脑门。她忽然觉得…不太愉快!

    “伊莲娜!”钟肯皱了皱眉,扳开她的手,将她扯往门口,并回头对于慎言说:“你先吃,我等一下就回来。”

    说完,他拉着伊莲娜走出餐厅。

    于慎言的眼光一直追随他们,看见他们在二楼的中廊对峙着,伊莲娜不知和钟肯说了些什么,他愤然地转身要走,她又死命拉住她,然后,吻住他…

    那交叠的身影像把利剑刺进于慎言的心脏,她下意识捂住胸口,对这份来得又急又快的刺痛无法适应。

    远远看去,钟肯似乎被软化了,他反手抱住伊莲娜,狠狠地吻了她才放开。

    于慎言终于肯面对自己的感觉,她恐怕是爱上钟肯了!就如算命仙说的,她爱上了一个年纪比她小的男人!

    这个认知把她吓坏了!她在吃醋、嫉妒,她希望伊莲娜的手离开钟肯,她讨厌他们接吻的画面,她不要任何一个女人碰钟肯…

    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钟肯居然在她心中有了特别的份量?

    他要是知道她的心情,会怎么想?视她为一个吃嫩草的老女人?

    真实的一面有时令人难以接受,于慎言慌乱地丢下汤匙,站起来,只想快点逃离这里,看能不能一并甩脱内心暗自滋长的爱苗。

    她在门口与正准备进来的钟肯擦肩而过,钟肯看她落荒离去的模样,反手拉住她,奇道:“喂,你要去哪里?”

    “我要回去!”她痛苦地闭起眼睛。

    “怎么了?菜还没上完…”

    “我不吃了!”她低喊。

    “不太舒服吗?”他以为她的病又复发,急道:“等我买单,我们就走。”

    在他付帐的同时,她已经冲下楼去,钟肯回头没看见她,焦灼地飞奔往停车的地方,于慎言正双手撑在车顶喘气咳嗽。

    “你到底怎么了?生病了还这么卖力跑?”他眉心纠结地问,同样气喘吁吁。

    “我…”话未出口,又是一串长咳,咳得她几乎把心脏也咳出来。

    “慎言!你不要紧吧?”他连忙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脱口喊出她的名字。

    她听见他第一次用这种口气喊她,惊愕得反而止住咳,抬头看他。这声亲匿的称呼似乎意味着他们关系的改变。

    “快上车,你最好再去给医生看一次。”他打开车门,把她推进去,紧跟着上车。

    “我没事。”她大声抗议。

    “咳成这样还没事?”他斥道。

    “我真的没事,只是有点烦…”她转过头去。

    “烦什么?”

    “烦…”烦你的事啊!是谁都你不经允许走进我的心?她在心中呐喊。